辨卷中举

江西省城洪都（今南昌市）乡试完毕，还未放明榜。当朝礼部尚书带着五百两白银，去拜见主考官，企图为名落孙山的儿子贿买功名。

主考官在书房接见尚书。两人坐定后，尚书掏出一个大红包，说：“送五百两白银给主考官喝酒。”

主考官故作廉洁地说：“我们都是自己人，这礼我是不能收的。”

尚书随手将白银放在书架上。

主考官点破尚书此来的意图，说：“你这个作父亲的，对儿子的事可真关心呀。”

尚书避开话锋讲：“听说中解元的是吉水县的解缙。他今年才十三四岁，一个奶臭未干的小孩中举，未免有点不妥吧。”

“择优录取，是乡试的规矩，是上了国家法律条款的呀！”

“唉，事是人做成的。把解缙换上我儿子，这点忙，大人你是帮得到的咯。”

“名次已经内定了，外面早已知道，偷梁换柱会触众怒，事情闹大，你我都下不了台，被朝廷知道，要绳之以法哩。”

尚书点点头说：“请大人把解缙的考卷给我看看。这点面子……”

“可以，可以。”主考官立即从卷宗中取出一份考卷，递给尚书，客气地说：“请尚书指教。”

尚书展开细看。看到答卷的中间部分，他喜形于色说：“有门了。你看！”他指点着念道，“大明灭，元国立……万民苦，役免行。”“够了，有这一段诽谈朝廷的恶毒语言，不杀他的头就便宜了他，还中什么举人。”

主考官吃一惊，夺过考卷，仔细看看，摇摇头，心想：“尚书真会钻空子，怎能这样断句呢？明明是‘大明灭元，国立邦兴……取信万民，苦役免行’嘛。可这尚书心狠狡猾，万一被他拿到把柄……罢，罢，罢，不如顺水推舟，…...想到此，主考官便给尚书吃个定心丸：“大人，请稍安勿躁，静等佳音吧。”

且说这日解缙正在客店里等候好消息，不料突然闯进两个衙役来，二话没说，锁住他就押进牢狱，过了两日，主考官去到狱中，对解缙说：“你的考卷被上司发现犯了欺君之罪，要问死罪。我惜你年幼，天分聪明，有意给你开脱罪责，放你归乡。但要依我一个条件。”

解缙这才知道坐牢是因为考卷的事，就问：“什么条件？”

“我帮你烧掉考卷，即使上司再追查，也找不到凭证。”

解缙是个聪明人，一听主考官这条件，就知他必有舞弊行为，便说：“大人，明日我自己到场当众烧毁考卷，免得日后连累大人。”

主考官想想，认为解缙他想得周全，便答应了。

第二天，尚书、主考、副主考，还有监察御史都到场后，解缙也到了。主考官拿着解缙的考卷，对众官说：“吉水考生解缙不愿中举，愿当众烧毁自己的考卷。”

除尚书外，其他官员都面面相觑，惊讶得目瞪口呆，心想：“竟有这样的奇事！”

解缙说：“请大人把考卷给我。”

“对，还是你自己当众烧毁为好，免得外人猜疑。”

解缙接过考卷后，立刻严肃地说：“我昨夜三思后，决定不烧了。”

尚书厉声说：“考卷如有忤逆，该当何罪？”

解缙昂然回答：“我要求当众辨卷。”

尚书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架势，蛮横地说：“辨什么卷？不准！”

主考官也威吓解缙说：“你可知道辨卷的利害？卷有差错，得按照大明法律问斩。”

解缙胸有成竹，坚持要辨卷：“卷有差错，甘愿领罪；如主考大人有差错呢?”

一御史回答说：“那就要挖掉眼睛啰。”

主考官从解缙手中拿过考卷，指着说：“众官请听，考题是《颂君》，胆大的解缙却写什么‘大明灭，元国立，邦兴刑，治顽弊，德法并，施取信，万民苦，役免行。他贬斥时局，诽谤万岁，该当何罪？”

众官员一听，都吓呆了。尚书喝令说：“来人呀！将解缙押入牢狱，待日后满门抄斩。”

解缙却哈哈大笑，说：“堂堂大主考，原是大草包，念成三字句，诗词不通窍。”

主考官大怒：“胡说！”

尚书接口说：“歹小子，再执迷不悟，国法难容！”

解缙理直气壮地说：“请二位大人息怒。既然是辨卷，就要容我说话。现在，我请主考大人按四字一句念给诸位大人听。”

主考官念了头两句就不念了。解缙便高声背诵：“大明灭元，国立邦兴，刑治顽弊，德法并施，取信万民，苦役免行。”

一副主考官正色道：“主考大人，这明明颂君，你却说是欺君，恐不妥当吧？”

众官员议论纷纷。

主考官不甘心，边看考卷边说：“你们看，他写圣上戎马征战，一统江山，帝业已就，解甲登銮这几句中的‘马’字，本应四点，他却只写一点加一横。”

尚书紧接着说：“这是御马，砍断三腿，岂不要万岁倒下去么！”

解缙答辩道：“万岁征战数十年，江山一统，能不解甲卸鞍，卧马归槽？常言道，归槽卧马，岂能不容它歇腿。盘屈三腿有何不可？”

主考官忙问：“还有一只为何不屈？”

解缙幽默地回答：“那只脚是在搔痒吧。”

众官员笑了，都说：“有理。”

尚书急忙走到主考官身后，睁大眼睛，盯着考卷，看着，看着，他大声嚷道：“有了，有了——‘大明江山’的‘大’字多了一点，成了‘犬’字。这不是骂君吗?”

解缙走前看一眼，说：“还没有挖你的眼睛，你怎么就瞎了？这不是一点墨，是一只绿头苍蝇。”说着，将手一挥，苍蝇飞去。解缙冷冷一笑说：“哼！一只苍蝇也想玷污我的考卷，真是可笑之极。”

众官一致称赞解缙是“解元之才”，取为第一名举人是最合适的。解缙对主考官说：“大人，我不挖你的眼睛，只与你去见万岁。”主考官忙跪下哀求：“各位大人、解缙名士，只怪我有眼无珠，求大家饶了我这一次吧！”一位御史说：“念他初犯，将他双眼圈黑代刑吧。”于是，解缙提笔蘸墨，把主考官的两只眼眶涂黑。主考官羞愧难当，终于辞官归家。

在乡试榜文中，解缙名列第一。

作者：刘超文、彭国远、孙贵昌

责编：刘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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